人工智能技術在澳門佛教傳播中的應用與影響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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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技術在澳門佛教傳播中的應用與影響研究




摘要


在世界範圍內,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人工智能在佛教傳播中的廣泛應用,既賦予了佛教傳播新的活力,也帶來了隱憂與挑戰。當前,在澳門佛教文化的傳播中,人工智能(AI)技術的應用仍處於起步階段,在澳門應用這些技術實現佛教文化的傳播,具備巨大潛力。對澳門佛教界而言,運用新興技術,傳播佛教文化,本身也是在變化社會中落地生根的一種方式,並會對社會的發展和宗教的傳播有利。

課題組對當前人工智能在澳門佛教傳播中的應用進行了系統研究,研究發現澳門佛教傳播具備應用人工智能技術的條件,但也面臨一些挑戰,主要包括數據隱私與信息濫用問題、責任歸屬問題、對佛教權威的挑戰和是否可以催生新興宗教等,繼而提出澳門如何更好利用人工智能技術推動佛教傳播的對策建議,包括:第一,提高技術應用的合理性與合規性;第二,增強技術與佛教傳統文化的融合;第三,制定有效的技術應用推廣計劃。




前言

(一)研究的背景和意義

佛教作為世界性宗教,「傳播」自然是佛教研究中不可忽視的重要議題。然而,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的出現已然深刻地改變了世界,甚至可以被佛教吸納為傳播的「方便」之一。

依據媒介的不同,佛教傳播史可劃分為口語相傳時代、書寫印刷時代、網絡時代三個階段,每個階段具有不同特徵。在「網絡時代」階段,佛教傳播具有「成本低」、「信息量大」、「多媒體」、「傳播迅捷」、「交互性」的優點,同時具有「信息過載」、「缺乏深刻性、權威性與現實性」的劣勢。人工智能在某種程度上仍是「網絡時代」的延伸,在新的媒介影響下,必須思考人工智能如何對佛教傳播產生影響,以及如何對佛教傳播本身進行更好地治理的問題。

澳門作為粵港澳大灣區四大中心城市之一,《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中明確「建設世界旅遊休閒中心、中國與葡語國家商貿合作服務平台,促進經濟適度多元發展,打造以中華文化為主流、多元文化共存的交流合作基地。」佛教作為澳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澳門旅遊的重要人文資源,勢必要在澳門發展的史詩中繼續扮演重要角色。在此目標下,推進澳門佛教正向發展、有效傳播,自然是題中之義。

但前期調研發現,澳門在佛教傳播中對於人工智能的使用還明顯落後於內地。近年來,澳門加大對人工智能的支持,而且在不少文化遺產中使用了人工智能技術。未來完全有條件在佛教傳播增強對人工智能的使用。基於此,研究對這一課題進行了系統研究。

(二)研究方法

1.文獻研究法。

這是本研究的「起點」,並且擬從跨領域文獻整合的角度予以展開。比如,在宗教傳播領域,梳理澳門佛教的歷史脈絡(如澳門佛教總會、菩提禪院等機構的發展歷程)、傳播特徵(如本土化與國際化結合、傳統儀式與現代公益融合)、現有傳播渠道(如實體寺院、佛教刊物、官方網站等),明確澳門佛教傳播的「傳統基底」。

在政策與法規文獻方面,梳理澳門特別行政區關於「宗教活動管理」、「人工智能產業發展」的相關政策,明確 AI 技術在澳門佛教傳播中應用的「合規邊界」。

2.實地調研法。

澳門佛教傳播具有顯著的「在地性」,需通過實地調研掌握真實應用情況。本研究擬採用「參與式觀察」和「機構走訪」相結合的方法。

在調研對象篩選方面,擬選取澳門代表性佛教機構,包括官方機構(如澳門佛教總會、澳門佛教青年總會)、重點寺院(如功德林、普濟禪院)、佛教文化團體(如澳門佛教青年中心)、佛教教育機構(如澳門佛教學校)等,確保覆蓋不同傳播場景。

在參與式觀察方面,研究團隊將進入選定機構,觀察AI技術的實際應用場景(如寺院入口的智能導覽屏、線上法會的 AI 直播系統、佛教典籍的智能檢索平台等),記錄技術使用頻率、操作流程、用戶(信眾/工作人員)反饋等細節。同時,研究團隊還將與佛教機構負責人、技術對接人員(如負責AI系統維護的工作人員)進行面对面访谈,详细了解AI技术在澳门佛教传播中的应用情况及存在的不足。


一、人工智能技術在佛教傳播中的應用現狀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的出現已然深刻地改變了世界。在宗教領域,也出現了人工智能的應用。佛教作為世界性宗教,「傳播」自然是佛教研究中不可忽視的重要議題。就佛教(尤其是大乘佛教)自身而言,廣泛的傳播意味著廣泛的「利他」(梵parārtha),即把佛陀的教化傳播給更多的有情(梵sattva),從而幫助他們實現涅槃(梵nirvāna)。而在廣泛「利他」的過程中,則可以使用種種的「方便」(梵upāya),即路徑和方法,如大乘佛教認為菩薩需要具備的「十波羅蜜」(梵daśa-pāramitā)之「方便波羅蜜」(梵upāya-pāramitā),東晉佛陀跋陀羅所譯《大方廣佛華嚴經》中解釋「示現一切世間威儀,教化眾生心無憂戚;隨其所應示現其身,一切所行,心無染著;示現童蒙黠慧所行;示現生死及解脫門,善能分別諸方便行;示現無量諸莊嚴事,能入一切諸生趣中,解了一切眾生所行;是名清淨方便波羅蜜。」[1]可見,佛教在傳播的過程中十分強調採取現實的、靈活的路徑和方法。佛教可以「示現一切世間威儀」「隨其所應示現其身」,即顯現出所有世俗中莊嚴肅穆之行動,並隨著眾生的應求顯示不同的身份,其目的終歸是「教化眾生心無憂戚」。

(一)關於人工智能作為佛教的「方便」的討論

在現實與教義的結合中,佛教出於「利他」的目的,已然在傳播過程中把人工智能作為「方便」所接受。這可以從兩個層次展開討論:

1.僅把作為「方便」的人工智能視為「媒介」(media)

媒介學家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在其名作《理解媒介》(Understanding Media)中做出判斷,「媒介」即「人的延伸(extentions)」。誠然,麥克盧漢已經在書中警示「媒介」對於人類的影響遠超想象,但畢竟這仍然限定在「延伸」中進行討論,在「人」與「媒介」的關係中依然以人為主,如其所說「這一信仰關注的是世間萬物的太和之境。本書的寫作就貫穿著這種信仰,其宗旨是探索人的技術延伸所反映的人的輪廓,且力求使每一種探索都明白易懂。……弄懂它們可以使之井井有條地為人服務。」[2]

這或許也是當下關於佛教傳播中的人工智能較為共許的認識,即人工智能作為佛教傳播中新的「媒介」而服務,或者說限定在「媒介」的角度討論人工智能在佛教傳播中的作用。就學界現狀看,對於種種「媒介」(包括人工智能)在佛教傳播中的影響與作用,已經有較為豐富的探討,如Phra Krusunthornsangkhapinit和Phrakhrubhaitighaatippanangorn Laolee在Propagating Buddhism in the Digital Age一文中,把佛教傳播依據媒介的類型分為口傳(oral transmission)、寫本(writing system)、印刷(printing)、網絡(world wide web),並根據這個事實提出了佛教傳播在信息時代(digital age)要採取樂觀積極的態度和方法,以應對信息時代中宗教生活中出現的廣大現實與虛擬空間。

除了關於佛教傳播本身的效果的討論外,也存在關於佛教傳播在新的媒介影響下如何治理的討論。如明賢法師《互聯網宗教研究與治理:上層架構、中層策略與落地路徑》一文中,以「宗教界一線實踐的角度」,探討了互聯網時代宗教研究與治理的三個層次,最終指向的是在互聯網時代如何清楚地認識與治理中國宗教的問題。基於作者的法師身份,以及文中使用的案例,可以視為以佛教傳播為核心的討論。綜上,圍繞「媒介」為核心的關於佛教傳播的討論是相當豐富的。

2.作為「方便」的人工智能是否可以擴大為佛教傳播的主體

依據教義,如果要直接地回答「佛教是什麼?」,一個理想的答案必然是「三寶」(梵ratnatraya),即被比喻為珍寶的三個部分,或三個主體。其中,「佛」(梵buddha)是覺悟者,是佛教至高的聖人和終極的目標。「法」(梵dharma)常常特指佛所說的法,即佛作為最高覺悟者所開展的教化,且時常以佛教的經典作為載體。「僧」(梵saṃgha)是跟隨佛和法學習、並渴望成佛和得法的團體,在更廣泛的語境中也可以指代個人。

如果從佛教傳播的角度分析,「佛」是最重要,也是最崇高的傳播者,所傳播的自然是「法」,「僧」是跟隨「佛」傳播「法」的。同時在此傳播過程中,「佛」並沒有限定「法」的唯一傳播形式。那麼「人工智能」在佛教傳播中,就易見的現實而言,至少是「僧」跟隨「佛」傳播「法」的工具和媒介,即可歸為上一個層次的討論內容。

現在要討論的層次中,人工智能可能超出佛教傳播的「媒介」而成為「主體」,意味著擺脫「三寶」的附屬地位而滲入「三寶」,開始在佛教中成為「主體」。這裡可以衍生的議題很多,且在各國佛教學者中廣見探討。如日本學者師茂樹在《人工智能是否可以看作為有情?》(《人工知能を有情と見なすことは可能か》)中,對於人工智能是否能視為「有情」的議題,持較為開放的態度。「有情」略言之,指的是擁有主動能力的生命,如《瑜伽師地論》中解釋「言有情者,謂諸賢聖如實了知唯有此法,更無余故;又復於彼有愛著故。」[3] 這裡可見,「有情」指有認知能力的生命,無論是能進行正確認識的佛教聖人,或者愛取執著的其他「有情」,是相對於「無情」(如草木、山河等)來說的。師茂樹對於此議題,總結為「儘管目前只能提出‘不能排除識進入具有與有情同等身體的人工智能的可能性’這樣一個程度的觀點。」[4]師茂樹主要援引的是阿毗達磨和大乘瑜伽行派關於「識」(梵vijñāna)[5]的討論,認為需要繼續探討人工智能是否能作為「識」的載體,因為「識」是成立「有情」的決定性標誌,且不必然地依託人類慣常理解的身體,故而也為此議題的探討留出了空間。又如中國學者張雪松在《對所謂「AI成佛」問題的辨析——從佛教哲學角度反思人工智能》一文中,就「AI成佛」議題認為,從佛教哲學的角度,AI一方面完全有可能在大乘佛教「一切諸佛」「草木成佛」的角度成佛,一方面應該把AI視為幫助人類自身智能發展的契機,納入到人類主體性的發展之中。又如英國學者Nitasha Kaul在What Dreams Will Come: AI and Buddhism中,基於人工智能發展的情況,以人工智能與佛教的關係為議題,提出了人工智能應該運用到佛教實踐與教育、佛教哲學(「五蘊」)應該運用到人工智能開發、佛教倫理(慈悲)運用到全球AI治理等意見。

綜上可見,現今學界的探討總體來說依然較為審慎,即人工智能並不能斷言為佛教傳播的主體。其中,Nitasha Kaul重點談論的是人工智能與佛教之間的關係,意味著兩者依然是兩個主體。張雪松看似持同意AI成佛的觀點,實則是在相當寬泛的意義上成立的,即AI相對人類來說,在成佛這個意義上是處於附屬地位的,且其最終落腳點也是AI作為幫助人類發展的工具。師茂樹的探討,實則也並沒有徹底落實人工智能作為「識」的載體的可能性,「他者的心只是自己心內的表象(唯識派的立場)。若持後一立場,則不僅僅是人工物,即使是眼前的人類,也無法確定其是否擁有與自己相同的識(或自我)。」 [6]

(二)人工智能技術在佛教傳播中的應用案例

以理論界的探討作為前置討論,能更清楚地分析現實中的案例。

1.人工智能技術在佛典中的應用

人工智能作為「方便」,顯而易見可以作為「法」的「媒介」,而傳統上認為「法」的載體一般是佛典。圍繞漢傳佛典而言,自上世紀末就開始了電子化進程。經過近三十年的發展,現如今人工智能作為分析工具,已經被運用在電子佛典中。如現今為各界所廣泛使用的CBETA(中華電子佛典協會),以往收錄佛典後,具體的校對和句讀工作多數依賴人工進行。然而,在2025.R1的更新中,除原有的「AI標點」外(即由人工智能為尚未句讀的佛典加上標點,用戶在使用CBETA閱讀佛典時可以選擇是否顯示「AI標點」)已經上線了「AI語意搜尋」,「系統先以語意矢量比對找出相關經文段落,再回覆答案、提供參考經文、提示延伸議題。目前可限定‘部類’作搜尋範圍,後續或擴充選項至藏經或叢書。」

又如Google play store中提供下載的Deerpark AI軟件,擁有AI翻譯漢文佛典的功能,用戶在使用時,點擊進入一部佛典,再點擊切換選項,即可實現「‘文言文’模式」和「‘文白對照’模式」的切換。無疑,CBETA和Deerpark AI都降低了沒有佛典閱讀經驗的用戶閱讀佛典的難度,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參考。

經過實際操作可以發現,人工智能在電子佛典中的運用依然有優化空間。如在Deerpark AI的「‘文白對照’模式」下,無著菩薩造、玄奘譯的《攝大乘論本》中「所知依殊勝殊勝語」被直接譯為「關於所知依的超越常態且罕見的教誨」。但對於缺乏佛學知識、不瞭解玄奘翻譯慣例的閱讀者來說,則沒有把其中最關鍵也最難理解的「所知依」譯介為白話。相對地,如果在CBETA「AI語意搜索」中輸入「所知依殊勝殊勝語」,則能給出相對貼近經典的解釋,以及鏈接到相關的佛典內容,對於各層次的佛典閱讀者都有一定的參考意義。若對於較高層次的佛學研究需要或較深層次的佛教修行需要,即便「AI語意搜索」所呈現的結果,也還需要研究者和修行者進一步甄別。

2.人工智能技術在佛教場域中的應用

「法」除了被承載於佛典中,也被承載在具體的佛教場域中,在漢傳佛教傳統中最集中的形式即是寺廟。寺廟作為僧團常駐的場所,同時也是漢傳佛教文化的物質載體,可以概括為「內」「外」兩個維度,人工智能的運用也可以圍繞兩個維度開展。如江蘇無錫開原寺在2023年已經計劃在其「智慧寺廟」系統中廣泛使用人工智能,能超法師在《佛教與高科技結合的前景——「無錫開原寺•互聯網+時代的宗教生活」系列之十二》總結「開原寺正在利用新一代智能技術研發適用於寺院服務的智能機器人」,用於「檔案管理」「寺院接待」兩個方面,也就是對應了「內」「外」兩個維度。人工智能在這兩個方面的運用,相較於以往勢必能提高效率,更能優化寺廟內外兩個方面。

其他已經付諸實踐的案例有:佛光山在2020年開始設立「佛國之旅」項目,此項目運用了虛擬現實(virtual reality)與人工智能,讓參觀者先掃描生成自己的虛擬形象,在虛擬現實設備中,以自己的虛擬形象,跟隨一位虛擬僧人參觀佛光山。綜上,人工智能在寺廟管理、參觀、接待,都已然或必然地發揮良好效用。

3.人工智能技術在佛教傳播中的應用

2015年,北京龍泉寺開發的「賢二機器僧」問世,可以說是人工智能在佛教傳播里的先聲,也是第一個在佛教內部以僧人為形象、搭載人工智能的機器人。後續不斷出現的類似佛教人工智能功能也不斷擴大,如2019年由京都高台寺發佈的Mindar,即開始使用類似觀音菩薩的形象,同時擁有了諸如誦經、解經等功能。

或許如今最具代表意義的,是由日本企業家家入一真開發的HOTOKE AI。HOTOKE意即佛(仏),家入一真本人也在淨土真宗受戒,HOTOKE AI的強大功能主要依靠接入ChatGPT。進入HOTOKE AI的頁面可以看到,「機器佛回答你的煩惱」「搭載ChatGPT的佛隨時在你身邊」的口號。

HOTOKE AI的鮮明特色也引發了一些思考和隱憂。首先,佛教人工智能在現階段,已經在形象上發生了躍遷,即以往一般選擇一個強調親切感的形象,有比較強烈的「結緣」意味。HOTOKE AI直接選擇「佛」為形象,則頗有「教化」意味。其次,以往佛教人工智能一般是依託於某一寺廟、某一團體開發的,HOTOKE AI則暫未見其與任何佛教團體的關係,僅知為家入一真個人開發,則意味著它一定程度上脫離慣常宗教團體的範疇。再有,即便已經有所提醒,除了已經被廣泛探討的人工智能信息安全問題,HOTOKE AI作為一個以宗教聖人為形象,宣稱能依據佛教教義回答提問者煩惱的人工智能,或許對於非佛教徒來說,僅是一次有趣的嘗試。但對於佛教徒來說,說出自己的煩惱(即便面對的不是真實的「佛」,且不涉及自己的個人信息),是否也構成了事實上的、宗教內部的咨詢關係?這幾點實際都指向的議題是,人工智能是否能在佛教傳播中承擔超越「媒介」的角色?具體的界限應該是什麼?也就是上文所分析的,人工智能是否有可能滲入「三寶」,而改變傳統的佛教樣態?

儘管有以上種種擔憂,但人工智能在佛教傳播中的應用已經發生,且還會進一步深入和優化,這個趨勢是不容改變,且應該去積極擁抱的。

二、人工智能技術在佛教傳播中的優勢

如前所述,人工智能在佛教傳播中主要是作為「法」的「媒介」而得以運用。從現實傳播效果看,人工智能技術具備很多的優勢。

(一)提升傳播效率:利用AI技術進行自動化內容生成和傳播

以北京龍泉寺為例,該寺自2016年起關注AI在整理經典中的作用。2017年,龍泉寺成立人工智能與信息技術中心,開發了AI輔助誦讀和經書處理工具。該寺的系統中,AI起到了三項作用:首先是增強古籍圖像中的字符識別(OCR)能力;此外,還透過深度學習,對佛經古文進行自動標點OCR+深度學習對佛經進行自動標點(龍泉寺在2019年已經發表英文論文,介紹其古文自動標點技術[7]);最後,該寺還透過構建自己的語料庫,運用AI將古文《大藏經》翻譯為現代文。上述的三項技術目前已在開源平台「古籍酷」中供公眾使用,所處理古籍文本的範圍不再限於佛教經典。[8]這種做法顯然提升了外界(特別是人文學術界)對佛教的好感。在龍泉寺之外,杭州靈隱寺也運用人工智能技術,對佛教古籍進行光學字符識別(OCR,即將圖片中的文本內容識別出來)。[9]

在整理經典文本上應用AI並不僅限於漢傳佛教。美國佛教數字資源中心(Buddhist Digital Resource Center)號稱是全球最大的藏文和佛學網上資料庫。該中心對藏文佛典進行大規模數字化,開發了AI圖像處理工具。科研團隊利用機器學習自動裁切手稿掃描圖像,並設計了識別藏書館印章的算法,將8.4萬條目錄標題與140萬頁掃描圖像對應起來,大幅提高了古籍歸檔效率。[10]伯克利大學MITRA項目針對佛教經典語料(梵文、藏文、漢文等)訓練神經翻譯模型,實現經典與現代語言互譯。[11]台灣佛光山已經準備同該項目合作,翻譯漢文佛典和其創辦人的《星雲大師全集》。[12]印度達蘭薩拉Monlam研究中心則推出了Monlam AI,將藏語資料快速轉譯成英、漢等語言。[13]

佛教界在運用AI生成內容方面,並未將範圍限定在整理典籍文本上,也有一些案例旨在提供更易懂的佛教資訊。北京龍泉寺「賢二」機器僧,自2015年首次發表後,其實已歷經迭代。該機器僧提供同信眾對話的功能,號稱「佛教界Siri」。[14]京都高台寺的僧人則同大阪大學合作,建立了機器人佛像「Mindar」。該寺住持指,寺院住持希望這種具備AI能力的機器人能永不死亡地為世人提供開示,改變佛教的面貌。

在宗教場所設置AI對話設施,向信眾提供宗教內容,在其他宗教也有前例。2024年,瑞士琉森(Lucerne)一間天主教堂的告解亭內設置了耶穌的全息投影,並透過琉森應用科技大學(Lucerne University of Applied Sciences and Arts)提供的AI模型,提供同這一模擬耶穌對話的功能。這一對話設施在對話中鼓勵來訪者討論自己面對的煩惱,並給予神學和靈修上的建議。[15]

除了在寺廟內應用AI技術,不少人也將目光投向了互聯網。中國內地另有人開發了「佛經GPT」,經過以佛經為本的語料庫訓練,為信眾講解經文,解答疑惑。[16]在日本也有類似的佛教問答AI,基於ChatGPT開發,稱為「HOTOKE」,前文對其背景已經作了討論。[17]另一個日本AI工具「Hey Buddha」則提供基於古代佛教經文的靈性指導。[18]Sati-AI則基於上座部佛教的傳統,以多種語言幫助用戶進行冥想練習。[19]這些工具通過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在網絡上為信眾提供個性化的精神支持。

對互聯網應用更為深入的,則有泰國的「虛擬和尚」Phra Maha AI為例。這個2022年起上線的AI系統在Instagram等社交媒體上開設了賬戶,因此可以受益於社交媒體的用戶慣性和推送機制,不再需要使用者主動尋找有關資源。[20]這位虛擬和尚在網絡上發表的內容也緊跟時事,甚至包括對虛擬貨幣的討論。

(二)擴大傳播範圍:通過大數據分析和個性化推薦,精准觸達潛在受眾

數據採集的多維來源構成了佛教內容精准傳播的基礎。透過適當的信息收集機制,現代佛教機構能夠整合用戶在各類數字平台上的行為數據,並構建出細緻入微的用戶畫像。這些數據來源包括但不限於:用戶在佛教APP或網站的瀏覽記錄、停留時長、內容點擊偏好;在社交媒體上對佛教相關帖文的互動行為;線上法會或禪修活動的參與情況;以及電子版佛經的閱讀進度和標注習慣等。

用戶分群與需求識別使佛教內容的傳播更具針對性。美國有人對上載佛學音頻的AudioDharma平台進行了數據處理,運用ChatGPT 3.5大語言模型對其內容進行了分析,並推出了一個針對不同群體推薦不同內容的AI推薦機器人。[21]這種基於數據的洞察使傳播者能夠針對不同群體設計差異化的內容策略,避免「一刀切」式的無效傳播。

動態畫像更新機制確保了推薦的時效性和相關性。與靜態畫像不同,現代推薦系統能夠實時捕捉用戶興趣的變化。例如,當一位用戶從最初搜索「佛教基礎知識」逐漸轉向「禪修技巧」時,系統會及時調整推薦內容,反映其學習路徑的演進。這種動態適應能力對於佛教傳播尤為重要,因為修行本身就是一個漸進的過程。

(三)豐富傳播內容:虛擬現實(VR)和增強現實(AR)技術輔助佛教體驗

所謂虛擬現實,指利用電腦模擬產生一個三維空間的虛擬世界,提供用戶關於視覺等感官的模擬,使用戶能夠感受沈浸式體驗。該技術目前普遍的應用是,用戶面前的螢幕顯示出三維內容,可以調轉到方向觀看。前文談及瑞士教堂所設的耶穌全息投影,在運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同時,也應用了虛擬現實技術。

至於增強現實,則指透過攝影機影像的位置及角度精算並加上圖像分析技術,讓屏幕上的虛擬世界能夠與現實世界場景進行結合與交互的技術。例如,谷歌公司推出了一項功能,使用戶在使用設備拍攝某個場景時,在場景內模擬一隻動物以3D形態出現。[22]

在過去,不少寺廟已經推出了語音導覽服務,透過專門的導覽機,或使用手提電話,為遊人講解廟宇的信仰與建築特色。隨著技術的發展,虛擬現實和增強現實技術也開始在提供旅遊體驗中發揮作用。

在中國內地的佛教景點,透過VR為尚未前來,或希望回味旅程的遊人提供VR體驗的,首推南京大報恩寺遺址博物館。該館利用數字媒介技術,將傳統佛教文化傳播與科技互動體驗相結合,參觀者可以通過VR設備「親臨」古代佛教盛景。[23]在中國佛教史上地位重要的嵩山少林寺也開發了一款稱為「少林雲」的VR軟件,供公眾人士感受當地的佛教氛圍。[24]

為公眾人士提供更深層靈性體驗的VR應用案例,則有「ZenVR」。儘管以「禪」為名,該軟件並不強調佛教性,而僅僅旨在為使用者模擬一個利於冥想的環境,以增進其體驗。這一軟件稱其所提供的冥想課程「可靠」和「循序漸進」。[25]在西方所流行的冥想本身是佛教文化傳播、變異的結果,廣義上也可以歸結到宗教文化的範疇。

三、運用人工智能技術推廣澳門佛教文化的可行性展望

儘管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在澳門佛教中的應用尚不普及,我們仍可以基於其他地區的既有案例,探討新興技術在澳門佛教應用中的潛在優勢。目前各地已有大量使用AI技術推廣宗教文化的先例,而在澳門佛教界,這些應用仍方興未艾。對本地居民而言,使用AI生成內容,並運用互聯網傳播手段,可以大大增強佛教文化知識的易得性。同時,澳門是一個旅遊城市,其文化輻射範圍超出本地區邊界。佛教組織通過採取這些技術手段,可以在遊客於澳門本地接觸佛教文化後進一步同他們保持聯繫,增加他們對傳統文化的瞭解。我們的調研也發現,在信息處理能力、傳播能力和公眾接受度上,新興技術的應用對澳門佛教文化的傳播都有優勢。

(一)全球宗教都在積極擁抱人工智能技術

雖然我們尚未注意到任何全面的研究展現了宗教徒(特別是佛教信仰者)在宗教生活中應用AI技術的研究,也很難認為已有的研究內容能夠同澳門作為人口有限但人員往來密集的特殊情況相比較。不過,仍然有一些應用案例的接受度已經透露出希望。

一個較早運用AI生成內容的宗教App是基督教界開發的Bible KJV。這一App的AI應用比較有限,僅僅用於提供簡單的知識解答,及生成包含經文的圖片供用戶分享。Bible KJV 自上線以來就有著不錯的成績,在疫情期間其下載量更是迎來了高峰,根據 Sensor Tower 的數據顯示,其安卓版 App 在 2022 年 1 月的全球下載量超過 500 萬次,同時進入了基督教徒用戶佔比較高的美國、巴西以及菲律賓等地區的 Top 100 下載榜單。[26]

有人可能認為,這一App在COVID-19疫情期間的發跡,或許不足以證實後疫情時代對在宗教領域應用新技術的公眾反應。因此,我們也注意到了另一個案例。美國天主教近年推出了一款名為「Hallow」的祈禱App,由企業開發和運營。該公司指,App至今已經被下載超過20萬次。[27]數據顯示,截止到20242月,這一AppApple Store上的熱度達到了第一名,超過了ChatGPT和谷歌。該App近期也加入了引用天主教官方發表的教義資料,解答信徒疑問的生成式AI問答機器人「Magisterium AI」。

對於不從事教職的信仰者(或有興趣人士)而言,基督宗教對於參與組織性宗教活動的法定要求比佛教更強。特別是天主教,尤其強調信徒應同教會和教職人員保持聯繫,並接受指導。儘管佛教強調僧團在信仰方面的責任,卻並不要求接觸信仰的人士同寺院保持固定聯繫。我們因此可以推測,有興趣接觸佛教的人士會更樂於透過非組織化形式(例如互聯網和AI)進行宗教活動,或者接受宗教相關資訊。

(二)人工智能正在助推寺廟文創消費

艾媒咨詢(iiMedia Research)的調研數據顯示,2025年消費者寺廟文創消費呈現明顯分層,其中科技賦能型(電子木魚/AR禮佛)佔39.18%,佔比較為顯著。[28]中國內地是澳門遊客的主要來源地之一,而對佛教有一定興趣的遊客也是佛教文化傳播的關鍵對象,上述數據因此值得我們重視。

ZenVR也是一個商業項目。該項目在2020年已經啓動,[29]至今仍然存在,說明得到了一定的接受度。儘管該軟件本身不具宗教背景,其所推廣的冥想仍可被認為是佛教文化中較易得到接受的部分。願意進行冥想的人士完全有可能接受來自佛教資源的冥想指導。與之類似,「佛經GPT」透過ChatGPT對經文進行白話翻譯的「AI大藏經」也是收費項目,[30]說明客觀上存在這方面的市場。

AR技術可以輔助佛教界,為遊人和香客重建過去的場景,或重演在寺廟中發生的重大歷史事件,從而增強這些人對澳門佛教的瞭解。這一方面可以更緊密地聯繫信徒,另一方面也可以促進佛教領域的文創消費。

(三)澳門佛教界對於人工智能技術的使用還較為有限

我們在調研中發現,澳門佛教界對互聯網傳播的運用尚屬有限。調研途中發現,澳門普濟禪院有將佛典翻譯為白話文,並上網公開,促進佛教文化傳播的計劃,這是調研組在澳門見到生成佛教內容並在互聯網上公開傳播的唯一案例。在其他不少地區,新興技術在佛教內容生產和傳播中發揮的作用更深、更廣。

2022年,旅遊局曾經推出了在歷史城區打卡的活動,在某些地方掃描二維碼,能令設備在顯示現場場景的同時,模擬出一些並不存在的景觀。[31]另外,澳門博物館的導賞應用程式中,增強現實技術也發揮了一定作用。[32]不過,這些技術應用都同佛教關聯不大。

不論是在澳門本地抑或跨境文化傳播中,受眾的關注與回應都至關重要。透過大數據分析和個性化推薦,澳門的佛教文化訊息可以更好地向其可能受眾傳遞。在參訪宗教場所時,同該宗教聯繫不緊密的人士往往對其環境設置不甚瞭解,也不清楚環境展現信仰內容的方式。作為一個旅遊城市,澳門在這方面面臨的問題尤其普遍。因此,在為遊人提供初步印象,引領其瞭解佛教文化方面,虛擬現實和增強現實可以發揮重要作用。

另外,利用算法進行用戶畫像,針對性推薦內容的做法,在互聯網行業已有相當長的歷史,且比較成熟。在澳門佛教界更深入地涉入互聯網時,這些技術能為其內容傳播提供極大助益,幫助其更有效地接觸到潛在受眾。

(四)人工智能技術在澳門佛教場域的覆蓋率有待提升

目前,在澳門的佛教場域中,虛擬現實技術已經開始獲得運用,但仍不普遍,深度也尚待加強。澳門文化局為屬世界遺產的「澳門歷史城區」部分景點設立了在線VR導賞服務。[33]不過,在10個主要景點中,同中國宗教的僅有3個(媽閣廟、三街會館和哪吒廟),其中有日常佛教活動的僅有媽閣廟。文化局所設置的VR導覽尚未覆蓋到所謂「澳門三大古廟」中。

除了覆蓋景點範圍尚待擴展,文化局提供的導賞內容也可以考慮擴展。在媽閣廟的案例中,文化局提供的介紹內容主要集中於建築特色,對該廟的信俗、在澳門歷史上的地位和宗教教理都著墨不多。比較之下,文化局為天主教景點「聖若瑟修院藏珍館」提供的VR導賞內容,對宗教教義和澳門天主教史的介紹明顯較為深入。當然,這一景點本身是天主教會運營的博物館,而博物館館方必須精心策展,自然能夠準備較多資訊供文化局使用。同樣是天主教背景的景點,該局為大三巴牌坊提供的介紹就較為簡略,資料的準確性也有可討論之處。但藏珍館的案例顯示,佛教界同政府合作,為VR導賞提供更有深度的內容,是完全可行的。而且,運用VR導賞技術,佛教界可以在不必實際改變寺廟佈置的情況下,實現博物館的知識普及與傳播功能。

四、人工智能技術在澳門佛教傳播中可能遇到的挑戰

人工智能技術的迅猛發展正在深刻改變人類社會的各個領域,從商業應用到文化傳播,再到宗教信仰實踐,AI的影響力無處不在。然而,這種技術滲透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倫理挑戰,特別是在宗教這個涉及人類核心價值觀的領域。隨著AI系統有機會深入介入澳門佛教界的文化生產、信息傳播和社會互動,我們的確不能只看到技術發展帶來的益處,卻忽略審視這些技術可能帶來的系統性風險。

(一)數據隱私與信息濫用問題

這構成了AI倫理風險的首要維度。目前,澳門佛教界沒有自己的AI平台,但在當前的技術實踐中,不少平台往往通過模糊授權、跨平台抓取等手段低成本攫取用戶數據,而用戶對自身數據缺乏有效掌控權。這種結構性不對稱在AIGC(生成式人工智能)產品中表現得尤為明顯:算法邏輯的高度封閉形成了所謂的「技術黑箱」,使用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動貢獻數據,其知情權和選擇權難以得到保障。更值得擔憂的是,某些AI系統已被發現能夠識別地域、性別、種族和宗教等敏感信息,並通過「引誘式」提問生成帶有歧視性偏見的內容。這種數據濫用不僅侵犯個人隱私,還可能加劇社會分裂和文化對立。[34]

(二)責任歸屬問題

佛教核心教義強調「業」(karma)。不論是善業抑或惡業,都由特定的行為個體所「造」。通俗的理解是,每一造業的個體需為自己的思想言行負責。然而,AI系統的決策過程不透明且難以追溯,當算法給出的建議導致負面後果時,責任歸屬變得模糊。例如,某AI解經系統錯誤解讀「無我」概念為「否定一切自我價值」,導致部分用戶產生抑鬱傾向——這種情況下,責任應由開發者、訓練數據提供者還是使用機構承擔?換言之,AI是無心的,則其「業」歸於誰?

隨著技術的發展,AI的「自主性」也會日益增強。AI生成的內容難以避免會引發爭議,但當這種情況發生時,平台卻能夠以「技術中立」、「非人為控制」為由規避責任,形成社會風險與經濟利益失衡的局面。儘管開發者設置了基本倫理規則並進行人工標記,AI生成內容仍無法完全避免倫理風險。誰有責任避免風險和減輕損害?在無法避免風險時,運用技術是否道德?這些問題都將成為佛教倫理學面對的新問題,也是佛教界在運用技術時要思考的。

另外,在宗教教育的過程中,由AI生成的內容所引發的文化誤解和社會分裂危險尤其要引起注意。有研究表明,在宗教教育中應用生成式AI時,AI引擎很容易加深訓練語料中已有的偏見,影響受眾對教義和文化的理解。[35]這種情況明顯違背了佛教的價值觀。

(三)對佛教權威的挑戰

人工智能對於現時的深刻影響或者說「威脅」在於,人類在面對信息時本來近乎獨佔的研究、思考、分析能力和地位,要被新的「智能主體」(Intelligent Agents)[36]所取代,或許正如埃隆•馬斯克在談到其旗下人工智能模型Grok 3時所說,「事實上,有時我覺得Grok 3聰明得可怕(scary)。」[37]有佛教學者指出,人工智能「可以作為現代化弘法的輔助科技,但是無法成為解救人心三毒與七難的巧門,更無法解決人類老病死生的根本問題」,「終將仍須次第開發你我自身永恆存在的佛性」。

在AI的廣泛應用下,新技術難免對佛教教制的神聖性構成一定挑戰。佛教依賴於經典和僧團的權威體系,而AI的介入可能動搖這一神聖基礎。以日本京都高台寺引入的機器人僧侶Mindar為例,其能夠朗誦佛法並與參觀者對話、提供開示。這種嘗試雖然創新,卻引發了關於「褻瀆神聖」的質疑——當AI開始解讀經文或提供靈性指導時,它解讀的正確性由誰來負責?如果無人負責,它是否僭越了傳統上屬於僧團的權威?這種權威轉移可能削弱僧團的角色,使信仰實踐變得更加個人化和碎片化。

回應這些挑戰時,我們必須意識到現有AI系統基於統計模式識別,無法真正理解「緣起性空」、「諸法無我」等佛教核心概念,機器和算法本身也不可能為其產出的內容負責。從這個角度上說,AI技術本身沒有好壞,但其使用必須在嚴格的人類控制下進行。

(四)是否可以催生新興宗教

人工智能技術對於佛教的挑戰不僅僅在於佛教現存的組織制度。我們甚至可以進一步提出一個對所有宗教都構成挑戰的可能性:AI能否催生新興宗教?

這種隱憂或者說趨勢也已經被學界所觀察到,如趙冰在《人工智能時代宗教演變初探:「神的機器」與「機器的神」並存》一文中總結,「因此,即使在社會各層面因應人工智能而發生深刻變革的時代,建基於系統的教義理念、完善的組織機制、成熟的運行方式上的‘神的機器’仍然可以長期在宗教領域佔主流和優勢地位。……‘機器的神’,即有宗教信仰需求的行為體崇拜人工智能本身,或依託人工智能技術建構出新的‘神明’的行為,極可能在人工智能時代以一定規模出現,並與‘神的機器’共同成為宗教演變過程中並行不悖的兩個發展方向。」 [38]

前谷歌工程師Anthony Levandowski創立了「未來之路」(Way of the Future)教,明確宣稱其宗旨是「承認、接受並崇拜基於人工智能的神性」。他認為未來AI將比人類聰明「十億倍」,這樣的實體除了稱為「神」別無他稱。[39]雖然該教會在2021年一度關閉,但有報道稱其在2023年重啓。[40]

另外,Roko's Basilisk思想實驗也在網絡理性主義社區流行,它設想未來超級AI會懲罰那些曾阻礙其產生的人,這種類似「AI地獄」的概念竟引發了真實的心理恐慌和懺悔行為。[41]

上述例子顯示,AI確實具備成為新宗教核心的潛力,其智能威力和永生特性滿足了人類對超自然權威的想象。如果AI技術的運用本身促成了另一種不符合佛教教理的世界觀流行,佛教界在使用這些技術時難免感到尷尬。

五、澳門更好利用人工智能技術推動佛教傳播的對策建議

人工智能既具優勢,也面臨挑戰,最終的落腳點在於切實的方案與具體的運用。針對如何控制AI引發的倫理風險,目前已有許多討論。許多人呼籲將訓練AI的語料庫置於公共監督之下,或者至少對所運用的資料來源作適當披露。也有人建議,對於無法證明平台對AI聲稱內容無責任的,則推定其有責任。也有人要求改造平台的組織治理結構,或加強倫理教育。這些建議的具體細節如何,是否正當,如何執行,都需要佛教以其倫理學觀點介入。

(一)提高技術應用的合理性與合規性

澳門佛教總會可依於現行《個人資料保護法》的框架下,邀請科技倫理專家,與各界人士一道,成立專項小組,制定《佛教人工智能應用倫理指南》,明確人工智能在澳門佛教傳播中的規定、界限和辦法等。

就現今慣常的佛教傳播中的人工智能應用場景來說,至少應該注意:在使用人工智能進行佛教經典解讀、翻譯時,應給出明確的「輔助學習提示」,以引導用戶注意自行甄別與進一步深入學習。同時,應由有相當資質的僧侶及佛學研究者,對解讀結果進行評估與認證,確保人工智能給出的解讀遵循公序良俗、符合一般的經典解讀規範與範圍,避免教義曲解以及與法律法規的衝突和矛盾,以防對閱覽者造成錯誤的引導與負面的影響。

在應用搭載人工智能的虛擬宗教形象時,形象的設計應在澳門佛教總會的監督下進行,避免過分娛樂化、誇張化,兼顧佛教傳播的泛用性與佛教傳統的正法性,樹立正面的澳門佛教形象,滿足澳門佛教傳播所面向的不同人士的需要。同時,在開發階段,開發者就應在監督下,結合宗教的特殊情況,注意個人資料的保護與加密。在採集個人信息的過程中,產品應該給出明確認的個人信息安全提示。針對個人資料的保護,同樣適用於搭載人工智能、VR、AR的虛擬遊覽系統,尤其虛擬遊覽系統的使用過程中,涉及收集用戶的身份信息、人臉信息,必須給予可靠的保護與加密。

(二)增強技術與佛教傳統文化的融合

在當今社會中,新技術的運用對任何宗教都是機會,而在解決技術帶來的問題方面,僅以佛教界而言,僧人有特別責任。在這些過程中,宗教對新技術的應用,本身就可以促進傳統與現代的對話,為當下的問題提供來自過往的智慧。

澳門佛教歷史源遠流長,在建築與典籍兩方面都擁有相當豐富的資源。人工智能作為新興技術,理應與澳門傳統佛教文化相結合,一方面凸顯澳門佛教的獨特性、在地性,一方面連接到嶺南佛教甚至整個漢傳佛教的背景中,在宏觀與微觀兩個層面彰顯澳門佛教的獨特魅力,激活其在澳門佛教傳播中的活力。

一是依託澳門珍藏的佛教典籍,建立澳門佛教資料數位系統。此系統在掃描善本的基礎上,應搭載人工智能,為閱覽者提供檢索、翻譯、解讀、互動等功能。同時,應注意在條件成熟時,盡量廣泛、完整地收錄澳門珍藏的獨特資料,如普濟禪院所藏《澹歸日記》等珍貴佛教史料。一方面,這些珍貴史料的公開,將吸引更多研究者參與到澳門佛教的研究中,進而為澳門佛教傳播建言獻策。另一方面,以澳門的珍藏典籍,吸引各界人士深入瞭解澳門佛教,實現澳門佛教的深入傳播,由線上閱覽轉化為線下遊覽參觀。

二是依託澳門的傳統佛教建築與寺廟,如普濟禪院、蓮峰廟等,實地掃描,並運用AR、VR,搭建虛擬遊覽系統。同時,提供搭載人工智能的導覽形象,提供智能解說與互動。開發此虛擬遊覽系統,將有利於各界人士更便捷地瞭解與感受澳門佛教傳統建築與寺廟的魅力,以線上體驗推動線下遊覽。同時,運用人工智能,使遊覽系統配備「智能嚮導」,為各界人士提供更真實的線上遊覽體驗。更進一步地,應支持各位遊客在線上體驗後,向「智能嚮導」輸入自己的旅遊需求,依託人工智能的分析處理功能與澳門旅遊資源,提供具體的旅遊計劃與參觀建議,更精確地為線下遊覽引流。

另外,也應該關注到佛教信眾的需求,應在澳門佛教總會監督下,開發搭載人工智能的法事系統。此系統應在合乎澳門相關法律法規與佛教教義儀軌的前提下,提供法事的基本介紹,同時支持根據用戶需求,給出法事的相關建議,並預約線下法事,連接到具體寺院。

(三)制定有效的技術應用推廣計劃

所有方案都必須建立在行之有效的計劃上,尤其是人工智能在佛教傳播中的運用,依然是亟需探索的領域,有許多限度依然晦暗不明。故而,依據這種認識,應當採取相對穩健的策略,制定相應的技術應用推廣計劃。

準備期(1年):由澳門佛教總會牽頭,聯合各界力量,制定人工智能在澳門佛教傳播中運用的具體規定與指南,同時落實諸如澳門佛教典籍數位系統、虛擬遊覽系統等項目的開發準備。

試點期(1-2年):選取2或3座重點寺院,開展智慧寺院改造,在具體運用中不斷優化相關人工智能產品,期以形成較為穩定的人工智能產品與系統的佛教傳播人工智能運用經驗。

拓展期(2-3年):整合前期經驗與成果,推廣到澳門佛教傳播的更多領域,同時建立澳門佛教數字博物館,實現線上線下共同、系統、全面展示澳門佛教,同時連接到各寺院、各景觀,真正為各界人士提供全面的澳門佛教導引。

深化期(3年以上):形成具有國際影響力的佛教人工智能技術標準、應用經驗、成果序列,定期舉辦「澳門數字佛教」相關的國際論壇,介紹澳門佛教狀況,輸出澳門佛教傳播經驗。




[1] CBETA 2025.R1, T09, no. 278, p. 461a14-19

[2] [加拿大]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何道寬譯,譯林出版社2019年4月第一版,第27頁。

[3] CBETA 2025.R1, T30, no. 1579, p. 764b13-14

[4] [日]師茂樹:《人工智能是否可以看作為有情?》,黃志博譯,載《佛學研究》2024年第2期,第343頁。

[5] 「識」的基本含義是「了別」,也就是認識、分析的能力。

[6] [日]師茂樹:《人工智能是否可以看作為有情?》,黃志博譯,載《佛學研究》2024年第2期,第343頁。

[8] https://ocr.gj.cool/about

[9] https://m.mp.oeeee.com/a/BAAFRD0000202503281064352.html

[10] https://www.bdrc.io/blog/2023/06/01/bdrc-is-using-artificial-intelligence-to-generate-wisdom-part-2-training-ai-to-crop-manuscripts/

[11] https://dharmamitra.org/zh-hant/about

[12] https://www.fgsihb.org/news-event/news/TSNews-000313/?__locale=zh

[13] https://www.indiablooms.com/life/india-based-research-centre-creates-monlam-artificial-intelligence-ai-tool-to-safeguard-bhutans-buddhist-legacy/details

[14] https://cn.nytimes.com/technology/20160428/t28chinamonk/zh-hant/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賢二」機器僧推出後受到公眾喜愛,龍泉寺因此還為該機器人推出了周邊可供購買,可以說屬於科技帶來的同外界人士接觸的集會。

[15] https://www.euronews.com/culture/2024/11/23/son-of-a-bot-ai-jesus-hologram-takes-confessionals-in-swiss-church

[16] https://deerpark.ai/chat

[17] https://hotoke.ai/onayami.php?la=zhh

[18] https://japantoday.com/category/features/lifestyle/%27hey-buddha%27-japan-researchers-create-ai-enlightenment-tool?comment-order=popular

[19] https://www.lionsroar.com/ai-meditation-teacher/

[20] https://thethaiger.com/news/national/thailands-first-virtual-monk-targets-at-new-generation-buddhists

[21] https://www.christopherminson.com/

[22] https://sites.google.com/st.shes.tp.edu.tw/animalar

[23] https://720yun.com/t/9b4j55eyzv7

[24] https://www.jnexpert.com/article/detail?id=4571

[25] https://www.zenvrapp.com/about

[26] https://finance.sina.cn/chanjing/gsxw/2023-07-04/detail-imyznzmt0907142.d.html

[27] https://www.npr.org/2025/05/07/nx-s1-5382406/his-catholic-prayer-app-is-one-of-the-most-popular-in-the-world-whats-his-conclave-take

[28] https://finance.sina.com.cn/wm/2025-04-04/doc-ineryeca4876432.shtml?froms=ggmp

[29] https://pitchbook.com/profiles/company/513311-86

[30] https://deerpark.ai/how-we-start-this-project

[31] https://www.macaotourism.gov.mo/zh-hant/events/whatson/8662/

[32] https://www.icm.gov.mo/cj/news/detail/18488

[33] https://vr.icm.gov.mo/?lang=cn&type=1

[34] https://www.ecnu.edu.cn/info/1426/64047.htm

[35] Zhang, J., Song, W. & Liu, Y. Cognitive bias in generative AI influences religious education. Sci Rep 15, 15720 (2025). https://doi.org/10.1038/s41598-025-99121-6

[36] [英]拉塞爾(Russell,S.)、[美]諾文(Norving,P.):《人工智能——一種現代方法(英文版)》,人民郵電出版社2002年4月第1版,第31頁。

[37]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BPzWPNEUDs

[38] 趙冰:《人工智能時代宗教演變初探:「神的機器」與「機器的神」並存》,載《世界宗教文化》2024年第2期,第97頁。

[39] https://www.wired.com/story/anthony-levandowski-artificial-intelligence-religion/

[40]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3-11-23/anthony-levandowski-reboots-the-church-of-artificial-intelligence

[41] https://www.quora.com/I-stumbled-onto-Rokos-Basilisk-and-now-Im-scared-Im-only-17-What-do-I-do-to-for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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